老大的眼淚—勸你黑道不要行
那個夜晚，我準備要回美國。
榮哥來看我，他把那些兇悍的打手，留在外面兩輛BMW的車上。
他沒有說什麼送別的話，與我在黑暗中等著下樓的電梯，
突然用顫抖的聲音說：
「拜託你，帶我的兒子去美國，他……」
我訝異地看著他，看到電梯微弱指示燈下反射的眼淚。
電梯門開，幾個打手已在電梯外等他，
瞬間他又成為黑社會老大。
回到美國後，我寄回給他幾份美國大學的申請函，
沒有回音。
如果你看到榮哥，你絕對想不到這位、帶副金邊薄框眼鏡的紳士，是縱橫黑社會、台灣縱貫線上一條龍，真正的大哥。他經營賭場、酒家、討債公司、妓女戶。在台灣，只要提起榮哥的名字，黑白兩道無不退避三分。多次政府掃黑、抓地痞流氓，再怎麼掃、也掃不到他。
黑社會是一種討生活方式：有黑社會的制度、義氣與傳統。榮哥的父親，在日本時代，名義上是地方的「保正」，實際上是角頭。榮哥是初中畢業後不久，身為長子的他，繼承了整個家族的事業。以他的搏命狠勁，與許多殺手級的小弟的效忠，加上後來台灣北、中、南區的黑道幫派連成一氣，榮哥的勢力範圍在人看來，如日中天。
榮哥的妻子，是溫順的鄉下姑娘，結果孩子繼承母親的溫柔，多於父親的兇暴。孩子們從小都品學兼優，文質彬彬。榮哥擔心幫派鬥爭，自己多獨居，孩子是母親一手照顧。
好孩子成為榮哥的痛苦。榮哥最大的心願，是孩子不要繼承他的事業。黑社會的道路不好走，榮哥知道自己此時的地位，猶如天上明亮的星星，這顆星星何時會墜落，可能連他自己也不知道。幫派間的冤冤相報，生命朝不保夕。日子輥在刀鋒上、槍口下，貼身的小弟，隨時有可能會為名、為利成為殺老大的人。人心難料，豈是兄弟義氣就可以放心的？
榮哥知道，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。錢去得快、女人只是逢場作戲，不是真愛。期待孩子日不要變壞，走上自己走過的路，卻也知道挽回，不是靠自己。夜裡，他唱道「勸你歹路不可行」，無助的流下眼淚……
榮哥已經過世了，最後一次見面，他緊緊地握我的手。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