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岡山水邊跟一隻白鶺鴒說故事
烈日下彎曲的渠道
八月份的岡山是炎熱的，我拿著地圖，頂著南台灣的烈日，走在玉米田埂旁，真想走進田中的防空洞裡，躲躲日曬與熱風。
這一條「灣裡圳」實在有夠彎，灌溉面積不到三十公頃，渠道長度才一千三百三十公尺，卻像一個酒醉的人，在岡山、路竹之間的平原上，不規則的彎來彎去。
跟著這條渠道走下去，就像伴著醉人去散步，需要有很大的耐心。
灣裡圳的由來
灣裡圳的內面工泛白，好像剛造好不久，其實這一條渠道已經使用很久了。
 早在康熙十四年（西元一六七五年），就有先民來到岡山開渠灌溉，先是引阿公店溪上游的水，灌溉百甲農田，稱為「百甲圳」。
後來他們又引阿公店溪下游的水，灌溉岡山西邊的看天田，這條圳道就是灣裡圳。沒有這些古圳道的輸水灌溉，岡山很難有農作生產的。
岡山的年平均蒸發散量約一千九百釐米，但是降雨量約才一千六百釐米，而且大多集中在六至九月間，其他的月份的降雨量很少。
沒有水，就沒有農業，沒有農業，人就無法生存。灣裡圳每年引進一、五一○釐米的灌溉水，對作物生產是必要的。
有弊總有利
灣裡灌區的土壤是特殊的，因由泥岩化育而成，土壤中含有許多的坋粒。
坋粒是直徑小於○．○五三釐米的細小土粒，這裡的土壤大多是屬於坋質黏壤土或者是坋質壤土。因為土壤顆粒很細，水分在土壤中移動非常的緩慢。
根據我的實驗，這裡地表的水分要滲入土中，每一天頂多一七．三釐米。地表水進入土壤是如此的緩慢，大雨期間，大部份的水成為地表逕流。
偏偏由岡山到路竹、湖內、甚至到海邊，地形平坦，排水不易，留下一些低窪地，至今仍像沼澤，布袋蓮滋生。
這些低窪地，有些還浸泡著直徑數公尺的木頭。詢問當地居民，方知這些木頭是從嘉義林區搬來的，在加工前暫時存放在此。
「為什麼不放在地面上呢？」我問道。
路人答道：「岡山的太陽太大，木材曬久了會龜裂，將來不好加工製造，所以浸泡在水中。」
實地勘察，可以學到不少東西，簡單的熱漲冷縮，沒想到就可以在這裡應用上。
低窪地的水，大部份是附近農田，慢慢滲漏過來的。坋質黏土的水分雖然移動緩慢，但是具有良好的土壤保水性，其滲漏水源源流長。
這種土壤水份特性有缺點，也有優點，端看如何使用，這是田間土壤水分管理，最迷人的地方。
泥岩是鹼性的，所以這裡的土壤酸鹼值都在八．○以上，屬於鹼性土壤。而且土壤平均電導度(EC)都在2000μs／cm以上，鈉吸著率(SAR)都大於十五，是典型的鹽鹼土(Saline
Sodic
Soils)，不僅不利於作物生長，而且土壤會遇水膨脹，水分更不易入滲。
農民在這塊土地上，種植毛豆、玉米、甘蔗、水稻，算是地盡其利了。
走過田間似乎可以感受到，百年前，先民至此開墾灌溉之不易，敬佩其拓荒精神。
黑色的原汁
灣裡圳流到尾，就接到了土庫排水溝了。
這一條排水溝匯集了附近約五千四百公頃的農田排水，水量不少，最後進入阿公店溪下游，到湖內出海。
自從阿公店水庫淤積，水無法進入阿公店溪，阿公店溪的水幾乎變成是岡山與附近工業廢水的「原汁」，水色黑的像墨汁一樣，水中鹽分很高，電導度高達3470μs／cm，水中的鈉吸著率(SAR)也高達八．○五，就是這樣的水進入灣裡圳，也進入農田。
我覺得岡山的農民實在可憐，鹽鹼土地已經先天不良，作物價格也不高，還要在這麼污黑的水中下田耕種。
如果灌溉水只有鹽害與鹼害的危險，還可以用方法改良。但是灣裡圳水中卻有一種無法被忽視的污染－－重金屬鉛。
台灣還有很多灌溉用水被污染，但是很少有水中鉛濃度超過灌溉水安全限值0.1mg／l，而灣裡圳的含鉛濃度是1.02mg／l，超過安全限值十倍。自然界未遭受到污染的地區，其土壤溶液中的鉛濃度約為0.02mg／l，而灣裡圳灌區的土壤溶液含鉛濃度高達0.65mg／l，超過自然背景值三十二倍。
根據調查顯示，灣裡圳的土壤含鉛量越靠近圳頭的地區越高，愈到圳尾則愈低，水田土壤的含鉛量又比旱田高。
污染何處是歸程
鉛的主要來源有汽油燃燒，所以工業化都市或高速公路旁，土壤含鉛較高是很平常的，這是藉由空氣傳輸的。
鉛也在廢電池、塗料、棄置廢油、金屬電鍍的廢水中。灣裡圳的水中含高濃度的鉛，灌區土壤的含鉛量，主要還是來自被污染的灌溉水。
鉛是有毒的，尤其是對小孩子的頭腦發育，有不良的影響。鉛進入人體的途徑是喝水、呼吸、與攝食。
鉛是在土壤中幾乎不會隨著土壤水分移動而移動，也不會被微生物分解的。
鉛一進入農田就會一直留在那裡。除非灣裡圳的取水水源，阿公店溪的水質有改善，否則灌溉越久，鉛在表土中的累積量就會越高。
目前，水稻對於坋質土壤含鉛量的吸收，與有多少鉛會轉移到白米的部份仍不瞭解。
不過一般學者認為，作物每年能吸收土壤中百分之五的含鉛量，可見土壤中的鉛是會慢慢進入作物可食用的部份，進而被人體所攝入。
阿鳥的叮嚀
灣裡圳的水，難道沒有澄清的一天嗎？不能用地下水來補充灌溉嗎？
岡山地區的地下水太深了，而且抽出來的可能是鹽水，不適合灌溉。
不能引附近復興渠的水來稀釋嗎？復興渠的水量不夠，不能把灣裡圳的取水口，再溯往阿公店溪上游嗎？但是那裡才能找到澄清處呢？
阿公店水庫是築成於民國四十二年，至今離竣工之日時間並不久，但水庫的淤積，使得水庫排水量不足以稀釋污染，連帶灣裡圳也受影響。
看來在水庫淤積尚未改善之前，灣裡灌區耕種旱作，是比水田更能減少鉛的污染。
回頭看到烏黑的阿公店溪，有一隻細嘴尾長的白鶺鴒站在溪畔，「唧唧唧」的叫著。
「小鳥啊，你是不是在呼喚，灣裡圳什麼時候才能澄清啊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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