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自然的歡樂遊

如何給水鳥一個天堂?

上萬隻水鳥在此棲息


人類需要眷顧水鳥。長期以來
牠們與我們分享土地、河川、植物…
人類不是好鄰居,不斷驅趕、殺害牠們
剝奪牠們生存的空間
水鳥的數目劇減,似乎是無奈的結局,
但是,有一天人類要覺醒,
水鳥不快樂,
人類也不會快樂太久。

  
  當人類與鴨子第一次見面時,在想什麼?人類的歷史上沒有留下任何的答案——是讚美體形這麼優美的生物,還是想拿根鴨毛插在髮上當裝飾,或是以為這種鳥的肉大概很滋補,還是只想抓一隻帶回家養?

我的聲音很難聽,卻有一顆溫柔的心-蒼鷺



鴨的胸骨判斷天氣
  根據考古,冰河時期的人類就已經在洞穴的牆壁上畫鴨子;西元前五千年,埃及人的象形文字有鴨子的造型;古希臘時期,聰明的哲學家可以由雁鴨科候鳥胸骨的厚度來判斷冬日的嚴寒情形。在高緯度的地方,如果天氣變得越冷,使得南下遷徙的候鳥沿途所覓得的食物越少,牠們的胸骨就會越小,所以由胸骨就可以判斷出即將到臨的氣候。而在羅馬時期,水手則由海邊雁鴨的多少來判斷適合出海捕魚的日子;因為海魚愈多,就會吸引愈多的雁鴨前來。
  此外,許多民族的文化也都有鴨子的記錄:南美洲印第安人的雕刻作品上有鴨子;墨西哥土著以鴨子作為圖騰;中東人以鴨子當作昂貴的交易品;亞洲的原住民用鴨毛當作箭羽。中國人很早就以鴨的叫聲作為「鴨」字的發音,甚至拿鴨子來作詩,例如,文學家蘇軾寫的的「竹外桃花三兩枝,春江水暖鴨先知」。在臺灣,早期在河邊趕鴨的載具稱為「鴨母船」,養鴨的地方則稱為「鴨寮」。

對鴨子的誤解
  鴨子的繁殖率高,性情也溫順,不攻擊人。冬天時,鴨子滿天飛,一直是冬日進補的材料,如「薑母鴨」、「北京烤鴨」、「鴨肉肥腸」、「鴨肝與鴨腸」等。但是,在人類廣泛使用槍枝後,情況就改變了。1876年時,光在美國與加拿大就有兩千萬隻鴨子被獵人打下,數量約占北美鴨子總數的百分之十七到二十。

你在看什麼?


  獵人把鴨子打下來並不全是為了吃。許多獵人認為他們在寒冷的冬天,躲在水邊草叢等待鴨群進入射擊範圍,然後瞄準,扣板機,在槍管的怒吼聲與鴨群驚飛的呼叫聲中可以得到快感。當時那些獵人的口號是「鴨子是打不完的」;更槽的是,許多鴨子棲息的水域的水被排乾,改為農地或是社區用地。
  早期,許多農民認為水鳥前來,是件好事。水鳥在田區、圳路、排水溝等吃掉許多昆蟲、蝸牛、蚊蚋與藻類,有助隔年的耕作。鳥糞是施肥添加,有助作物的長。但在1760年代,農業改型,農地轉而使用化學肥料,農機的翻土,與殺蟲劑使用,固然增加收成,水鳥對農田幫助的功能被取代,逐漸乏人提起。十九世紀普世農田面積的大增,70-90%增加的農地來自水鳥棲息的濕地、河濱灘地、海邊鹽份地、地下水位高的草澤與天然的水澤。土地使用已經改變,水鳥依然前來原棲息處,攝食無人感激,排糞了無助益。攝食農民秧苗,變成影響種植,農民便驅鳥、逐鳥、殺害鳥。

鴨子減少的原因
  到了二十世紀初期,鴨子已經少很多了,都市裡已經看不到鴨群成千上萬飛翔而過的景象,許多孩子沒有機會聽到野鴨的叫聲,連獵人也意識到能打到鴨子的機會愈來愈少。除了獵捕,人類製造的水汙染更使得野鴨的數目大量減少。

這是我最喜歡的一種鳥-黑秧雞

1915年,上萬隻的鴨子在遷徙過程中死在美國西部的「鹽湖城」,主要就是受到汙水中的新月藻毒害。此外,1918年,研究發現獵人打鴨子的鉛彈,會緩慢溶解,釋放出鉛,造成鴨子鉛中毒。因此,在大自然中,鴨子的容身之地愈來愈少了。
  但是,後來美國有一位名叫達藺(Jay Norwood Darling, 1876-1962)的卡通漫畫家改變了這一切,並且影響全世界開始重視保護鴨子。達藺自稱是「和上帝合夥照顧野地的人」,他畫野地的鴨子,才發現人類不斷濫毀鴨子的棲地。1932年,達藺的漫畫每天超過二百種的報紙刊登,他的讀者遍佈各階層,連參、眾議員,當時總統都是他的讀者,他畫鴨子被殘害的漫畫,引起全國注意,推動全世界第一個保護鴨子的法案,稱為「鴨子印花法案」(Duck Stamp Act),後來立法通過。

獵鴨前先買郵票
  這項法案的內容是聯邦發行以鴨子為背景的一元郵票,人們每次打獵前都必須購買郵票當作印花稅,而不獵鴨的人也可以買這種郵票。政府每賣出一張郵票,就將其中的零點九八元作為保護鴨子的基金。這項法案從1934到1952年,每年替鴨子賺進美金五百萬元收入,並且買下兩百萬公頃的土地當作濕地來保護牠們。但是1960年代,達藺逝世,這運動也逐漸沒落。

保護水鳥是一條孤單的路


  
水鳥保護運動
  到了1960年代後期,濕地面積雖有增加,水鳥仍持續減少。比起廣大的農地,濕地祇是滄海一粟。保護水鳥運動,不能單靠少數關懷水鳥的人,推動生態保護也不能依靠政府時斷時續的鼓吹。大片土地都是屬於農民,農民必須參與,保護水鳥才能有功效。但是農民使用土地以生產作物為主,如何邀請農民參與水鳥的關懷呢?
  1986年,美國內政部與加拿大環保署,共同成立「水鳥保育組合」(Coordinating Waterfowl Conservation),鼓勵農民參與保護,變更農業操作,限制不當驅鳥、禁止殺鳥與農田棲地化等。1989年開始,沿著水鳥遷移的地方,政府派專家調查數量與鳥種,尤其綠頭鴨(Anas platyrhynchos),尖尾鴨(Anas acata)、藍翅鴨(Anas discors)與潛鴨(Aythya valisineria)四種過去常見,後來劇減的水鳥為保育的指標。以這四類水鳥棲息的農地,為推廣農地棲地化的對象。

生態管理的合理制度
  同年,通過「北美洲濕地保護法案」(North American Wetlands Conservation Acts),編列預算,開始執行。過去推動生態保護的失敗經驗,設定新的生態保護管理採「遞送機制」(delivery mechanism)。過去推動生態保護,常犯三個錯誤:生態保護為了很快吸引媒體注意,短線操作,如同趕著跳進正在高升的氣球,可以吸引注意;不久氣球消了,議題過去,就會乏人問津。生態保護不是什麼事情都要做,以至愈做愈多,保護的案例過多,缺乏人力就後繼無力。生態管理政策推動不是任何事都自己親自去負責與推動,否則將愈來愈忙,後人難以接棒,自己反而成為推動進展的瓶頸。

水鳥棲息需要不同的水深


  遞送機制的管理,是注重訓練、教育、傳遞看法、重視聯絡。清楚執行後,方照著參與者的特點與能力,才一起來做。不追求熱門的議題,而是耕耘更深;不標榜熱情的口號,而重視聯結;不到處嘗試,而是值得做的,大家才一起做;不是將活動辦大,而是找出有相同理念的人,支持他們實際去執行。

遞送機制的推動
  在遞送機制的管理概念下,在1998年才推動「活化棲地共同合作」(Active Habitat Joint Venture),讓水鳥遷移廊道上的農民,優先申請經費進行農田棲地經營。所要執行的工作是在水鳥前來期間(10月~隔年3月),田區需要保持5-10公分以上的水深,為此田區需要設立水門,擋住排水;農田採最少耕耘(minimum tillage),讓水生植物生長,作水鳥食物;田間水深低變動,以免干擾水鳥棲息;田間不施肥、殺蟲劑、殺草劑,以免造成毒害等。

水鳥棲息需要食物


  實施的農民,每年補助$1800元/公頃。補助後,政府派人每年評估水鳥前來數目,考核生態復育成效。這政策使水鳥遷移廊道下的農民,不再視候鳥前來是咒咀,而是祝福。申請加入的農地面積,起初有1.6百萬公頃,後來提昇到10.5百萬公頃。水鳥廊道下的農田,提供棲地改善的技術也持續增加,例如田區排水口建造水門,調整蓄水;田埂高度調整,配合水鳥所需水深;田區高處堆土,建造臨時性的「陸島」、「草島」等便於水鳥棲息等。鼓勵同一鄉村,有更多農民參加,且教導他們調查鳥類。成立「北美水鳥資料庫」,隨時上網填報共同分享資料,這稱為「草根性溝通」(grass root communication)。國家整合資料,定期發佈各地區的鳥況,與水鳥復育成果。結果反而吸引媒體報導,環境教育單位的注重。

溼地的盬田



資金槓桿的運用


  當農民形成棲地保護的自治組織,政府補助金額就逐年減少,藉由省稅引進企業界的資助與合作,如提供農作生產的銷售管道,與學校合作生態環境教育,使更多學生進入農村,培養喜愛生態的下一代。政府有限的預算是保護生態的獎勵,不是福利;是扮演槓桿的作用,需要時資金大量注入,而後慢慢退出。這是智慧的作法,任何長期的生態維護,必須基於使命,不是利益;不是以個人的熱心,而是社區的共識。

舊金山灣溼地保護區


  水鳥的復育最需要夠的水域,水生植物作食物,與農民對水鳥前來的接受。這需要正確土地使用政策,高明的生態管理制度,足夠的土地釋出與合適的水深管理,才能支持足夠多的水鳥生存與繁殖。水鳥離去後,農地仍恢復耕作。不過,仍有一些技術待突破,滯水的農地,失去幫助減少洪峰流量的功能;增設水門,可能妨礙暴雨期的排水;水生植物的生長,成為作物種植的競爭。尤其,水鳥攝食秧苗,使農民需要輔植。這些設限需要田區排水技術改良,田區水草的管理,與秧苗期間自動化的稻草人作示警。



法律與生態結合
  我在1981年第一次到美國時,在飛機上,看到舊金山海灣有一個很大的濕地。後來我前往當地,才知道這個濕地的面積竟然有一萬兩千公頃,不禁佩服當地的生態保育與規畫。這片濕地周遭緊臨著超過八百萬人口的城市,起初誰會有這麼大的魄力,在這寸土寸金的地區,保留下這麼大面積的濕地呢?
  愛德華滋(William Donlon Edwards,1915- )是近代濕地保護運動的傳奇人物,他畢業於美國史丹福大學法律系,而後在美國聯邦調查局任職,追查過不少的歹徒。不過,愛德華滋認為防止犯罪最好的方法,不是抓更多的壞人,而是要保留一大片土地,提供給青少年從事野外活動。

溼地裡小徑


  1962年,他辭去聯邦調查局的工作,競選成為加州參議員,開始尋找能提供青少年人活動的土地。不久,舊金山灣南部的一大片沼澤地與鹽田,傳出即將填土做為都市開發之用。當時,有一小群生態保育工作者認為這一大片土地,是舊金山海灣內最完整的野生動物棲地,應該劃為保留區。不過,在土地開發的壓力下,這群生態保育工作者的呼聲微弱。

北美洲最大的濕地保護計畫
  愛德華滋不懂生態,也不是野生動物的觀察者,但是他認為保育濕地,將來可以做為一塊青少年人野外教育活動的地方,使沼澤地的保護與大自然教育畫上等號。於是,愛德華滋發揮他的法律專長,並且運用資源,開始推動「南灣復育計畫」(South Bay Restoration Project)。愛德華滋買地保護濕地的口號是:「給野生動物一個機會」(give an opportunity to wildlife),現在他的任務達成了,有趣的是,許許多多的孩子,也多了一個親近大自然的機會。

溼地解說教室


  這項計劃的目的是爭取由政府出三億美金,買下這片一萬兩千公頃的沼澤地。到了一九七四年,這個計畫終於達成目標,後來這片濕地就稱為「舊金山灣愛德華滋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」(Don Edwards San Francisco Bay National Wildlife Refuge)。這是當時美國第一個野生水鳥保護區,也是最大、最完整的濕地保留區。

永續性的維護與管理
  愛德華滋還制訂法規,讓政府每年撥五十萬美金來維護管理這個保護區。因為長遠來看,如果保護區缺乏管理維護,將來一定蚊蟲滋生、汙水垃圾聚集。此外,他認為維護費將來一定不夠用,便開放保護區內的部分鹽田,租給製鹽公司去採收鹽,租金就做為濕地管理費。


  我在2002年來到這裡,看到這濕地之美,覺得彷彿自己身處在風景畫裡。濕地裡有一連串的鹽田,鹽田內因為潮汐停留的時間不同,鹽分分布不同,所長出的藻類也有不同。不同的鹽分,就產生不同的水域特性,使整個地區形成多種水鳥可以棲息的地方。

五十二甲溼地



給孩子一個機會
  濕地裡的動、植物很多,單是水鳥,冬天時每天平均就有七十萬隻來此棲息。每天來到這裡觀賞和健行的人就有數千人,不同年齡層的人還可以上一系列有關濕地的課程,包括:六到十二歲的孩子有認識濕地保護的課,十二到十八歲的青少年人有辨識濕地動、植物的課,成年人則有認識棲地保護、汙水自然淨化,以及濕地水資源循環等課程。



保護台灣的水鳥
  我在1992年回國,1995年參加台北關渡自然公園的規劃,並且負責輔導園區農民種植水稻供水鳥棲息,這工作持續2-3年,後來研究計劃中斷,任務就停了。不過作為水鳥的褓姆,仍是人生美好的回憶,尤其在三月,黃昏時我站在關渡田區,目送一群、群的水鳥北返,盼望牠們明年再歸來。

關渡自然公園


  1996年,我在宜蘭無尾港與五十二甲濕地,參與水鳥在農業區的棲息保育。當時採用水門擋住排水,增加水鳥棲息水域空間。2003年,我又參與河濱人工濕地的建造,可以減輕都市汙水對河川的汙染,兼供給水鳥棲息。


  台灣處於北半球水鳥遷移的路線上,卻一直沒有保護濕地與水鳥的法令或機制,許多企業與財團不支持濕地,農民仍在驅除水鳥。保護水鳥是長期的孤寂,不過我仍喜愛走在濕地邊,與水鳥對望的一瞬,多年的付出仍值得。
 

Go top