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客旅觀察大自然手記

紅樹林與招潮蟹―等待的藝術

招潮蟹是造型奇特的蟹種,雄性招潮蟹全身1/3的重量在一端的大螯,這左右重量的不均,使得招潮蟹移動的速度較緩,只能在小小的灘地上求偶、棲息、覓食;但是牠們並不是跟「宅」男一樣,每天躲在自己洞穴裡,而是勤勞的一群。漲潮時,魚類也跟著前來,牠們必須進入洞穴,躲避天敵,退潮後才出動覓食,同時修補洞穴、吸引雌蟹,還要舉著大蟹對附近的左鄰右舍揮舞,宣告「這是我的疆界。」

海潮的揮舞者
招潮蟹揮起的大螯有的左右擺動、有的上下起伏;有的時快時慢、有的忽前忽後,好像是在召喚返去的潮水,故稱為「招潮蟹」。如果站在灘地看各式招潮蟹的揮螯動作,有的像是在打拳擊、有的像是在指揮音樂、有的像是在跳街舞。紅樹林灘地上招潮蟹的數量很多,有時1平方公尺的面積就有上百隻。當牠們都在舉螯時,很像選舉造勢的群眾。

不同種的招潮蟹適應不同粒徑的灘地,有的適應泥灘、有的適應沙灘、有的適應細石礫灘,這與不同品種招潮蟹的擇食與運動方式有關。招潮蟹是雜食類,幾乎什麼都吃,幸好有這種不挑食又好胃口的生物,灘地上的垃圾、殘餘物,大部分是被招潮蟹收拾掉的。

免費的淨灘者
灘地上約85%的有機殘渣是被招潮蟹吃掉的,或由牠們將較大的碎塊轉換成更小的殘渣讓微生物分解,這是招潮蟹在生態中奇妙的功能,但很可惜,我們從未給招潮蟹頒發「淨灘獎」;不過牠們大概也不太在乎,在乎的可能是那個獎盃可不可以吃掉。

紅樹林與招潮蟹之間有非常有趣的互動,這不是什麼祕密,只要細膩的觀察就可以看出其倪端。紅樹林愈多的地方,其周邊灘地上的招潮蟹也愈多。招潮蟹在退潮時仍需躲避水鳥的獵食,紅樹林於是提供了招潮蟹所需的隱蔽性;招潮蟹以灘地上的有機質為食,紅樹林又經常落葉到灘地上,乍看起來,住在紅樹林邊的招潮蟹,好像住在高級大樓的住戶,底下就開自助餐,隨時提供吃到飽的食物。

營養份的不平衡
不過,事情不是這麼簡單,大自然劇場的腳本也絕非那麼無聊,一天到晚在樓下吃同一家自助餐,不是享受,而是懲罰,難怪在部分自助餐店的師傅是吃別家店裡的食物。招潮蟹也不吃紅樹林落下的葉子,如果要吃,就需要「等待」!這是自然界非常有趣的地方,招潮蟹與紅樹林間似乎存在著某些默契似的。

招潮蟹是以灘地泥沙間的細菌,與附生在顆粒的藻類為主要食物。細菌與藻類都是有機質,主要是碳、氫、氧,與少量的氮磷等所組成。有機質的種類有幾萬種,不過大部分動物體細胞組成的碳氮比約10~15:1,含碳量約為含氮量的10~15倍;但是紅樹林葉子的碳氮比常在50~120,招潮蟹如果直接吃紅樹林的葉子,體內就會造成碳氮不平衡,這是一種毒害。

等待的藝術
滿地的紅樹林落葉,卻沒有一片可以吃,對胃口好的招潮蟹,真是情何以堪。招潮蟹要「怎麼辦呢?」這是我常問學生的問題。

不是招潮蟹才有這種困擾,農夫在種田時也有類似的問題。當稻穗採收後,農夫將稻桿砍下,放在田裡拌入土裡,以增加土壤的有機養分;但是稻桿碳氮比均為40,比值大於20,代表碳太多、氮太少,如果立刻插秧,秧苗將吸收不到氮,所以農民需等待一個多月甚至二個月,等細菌將稻桿中的碳、氧化分解成二樣化碳,碳氮比降低到20左右時,才開始插秧播種。

招潮蟹也是如此,紅樹林落下的葉子,需要等待20~60天才能取食,在等待的時候,招潮蟹不是無所事事,而是將葉子拖到自己的洞穴或附近的土裡掩埋,等待葉子可供食用。因此,紅樹林雖然落葉不斷,地面上卻很少葉子,一部份是被潮汐攜走,一部份則是被招潮蟹帶去掩埋。如果我們請教招潮蟹:「紅樹林的葉子,氮的養分太低,你們是怎麼分解的?」。招潮蟹的答覆是:「只要等待,不容易的事情也將變成容易。」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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