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大學教授遊東京的筆記簿

松平瀨重的清水公園

 
  

要深度的瞭解日本文化,庭園設計與美學是很好的切入點,給我們思索日本人心目中的美是什麼?美是如何呈現?所以觀察庭園不是指花草樹木、小橋流水、池塘與樹影。庭園是美麗的呈現,擬自然的表達,藝術的創作、智慧的設計、視覺的空間畫。以用心、用腦、用感情的營造,深具日本的民族性。

庭園之美的營造
日本庭園營造的歷史很久,早在十一世紀,就有「造園家」橘俊綱(1028~1094)提出,最佳的庭園能夠承受最多的自然風,庭院建築採對自然背景半開放,無牆阻隔。而後謙倉幕府時期,藤原定家(1162~1241)提倡名木名花的栽種,使造園兼負美的縕涵。他們的設計概念,使庭園設計不只重視庭園自然,也兼含自然遠景的托襯,有限庭園的空間,營造無限的想像感。

檜町公園是江戶初期,德川重臣松平瀨重(1622~1689)擁有的庭園,面積約1.4公頃,以檜木搭建的小屋,屋前的「清水」小池,配合岸邊的垂柳、山櫻花樹、與楓樹,水岸反映美麗繽紛的顏色。
松平瀨重是水利工程師,他最著名的功績在1644年,於多摩川的高處―武藏野高台,作一河川的攔水堰,引水進入東京,並以十幾座露天的水池,讓水沉濁淨化,而後用竹管在地下埋設,引水到各處作飲用水的供水,是日本最早的地下供水系統。檜町公園的清水池,是紀念其引乾淨之水的功績。這也呈現日本庭園營造的背後,有很好的水利工程。而且沒有飲水之巧,就無庭園之好。
明治維新之後,日本造園家輩出,例如小川治兵衛(1860~1933)重視庭院幾何造型與樹木搭配。飯田十基(1890~1978) 重視庭院細流,或水路彎延。重森三玲(1896~1975) 重視藝術石材、竹坦的圍繞。荒木芳邦(1921~1997) 重視超高樓層、大樹植群,與庭院景觀的共築。在近代超高樓層的六本木社區不只有茵綠草坪,還有一檜町公園,即是保留古典庭園,與超高樓混合組成的特殊自然景觀。

水流的量測
松平賴家為德川家所重器,擁有大量的武士,監視附近的藩主,也負責江戶地區德川將軍家的安全。他認為戰國時代成功的武將,都是戰爭的長才,但在承平時代,真正的武將應在庭園之美,在降低嗜戰的情緒。他在轄區建造許多庭園,並以「一步一景,一季一色」來使庭園建造精緻化。
當時日本有一位傑出的水利工程師名叫大畑才藏(1642-1742),他精通數學演算,來精確水池設計的美感;他用竹子作測量的水準儀,來精準水流流動的落差與坡降。他用地面排水的水路走向,將大面積的土地分成不同坵塊,有些坵塊較高給人居住,有些較低作農田,引河川水流灌溉農田,水量不夠之處就作水池,蓄水作為補充水量。當他在任何地方設計水池,是用大面積的區域觀去判斷,而非單由一個水池去作設計。他喜歡用地下輸水作水池的水源,方法是在黏土層的地帶,向下挖道,鋪上礫石或粗砂,作人工地下輸水流道,在水池上方,再蓄水,以一較高的落差形成小型瀑布,流入水池。以瀑布之音,營造水域的聲境,產生供人暢的音域,這成日本水池的特徵,不只有情境優美,音境也宜人。

細節記錄
這樣的設計,增加營造的難度,他卻堅持:「在一個小處精心的營造,會給整體全新之感。」他每從事一個設計,就記錄所有的細節,便於日後資料完整的傳遞,這使他的工程進行,即使是微不足道之處,幾乎成為歷史資料的傳承,更重要的成為後人明白,他如此做事的思考。即使是突破;大胆性的設計,他也將與過去做法的聯結仔細寫下,因為愈詳細的記錄,愈能給後人啟發」。他無論工作多忙,都不忘教育他的助手,分析他如此做的原因,用這種工作態度取代命令,用這種分享的方式來作教育。他稱此為「邊學邊用的工作」。
他用這種「注意細節」工作態度,來轉換生活習慣,進而提昇當時的習俗。他不只是水池的營造者,更樹立典範,成為以建造成品,提昇文化的實踐者,影響性遠遠超過約聘任他的藩主。

庭園的功效
當我坐在檜町公園,正下著雨,雨中的清水公園看來增添朦朧的美。松平瀨重不只建造地下引水工程,也下令提供飲用的水源,河中不得洗滌衣物、捕魚垂釣、供人洗浴、河邊嚴禁伐樹,違反者重刑。並在攔水堰上作量水器,記錄不同時期的水量,以供配水之用。首開日本水資源管理。

明治維新時期,東京人口由85萬,迅速增加到280萬人,不久增加到一千萬人以上,但是迄今走在東京都,這個人口1300萬的城市,空間並不擁擠。關鍵在1907年,都市規劃學者霍華德(Ebenezer Howard,1850~1928)的著作《明日田園都市》(Garden Cities of To-Morrow)傳到日本。

霍華德寫道:「工業化將使人口往都市集中,商業化將使大樓林立,將一大群不認識的人集中在一幢窄化的空間內,將人非人化,將生活緊張化,將都市生活狠狽化。要讓都市生活有愛、有照顧,必須推動都市花園。都市花園不是讓人在一個地方隱居,過無所事事,種花種草的退休生活,而是生活機能的調整,更多人與人的互動空間。上帝給人居住的環境,先給人花園。」

獲得大企業家澀澤榮一,與日矢野恒太(1865~1951)的支持,並大力實踐與推廣,在日本都市,都市有越多的花園,才能都市花園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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