給學生的信河馬食堂

河馬食堂(七十五)


羅以教我的幾件事

親愛的同學,你們都知道我的名字,不知道我有另外的一個名字。我剛到美國唸書時,系上給我拍照,而後連同其他新生的照片,貼在系館的走廊上,但是照片下的名字是「Chang Fu Shang」,讀音像是「張福祥」。一時,老師、同學都叫我福祥。我向系上報告,請求更正。秘書說好,但是沒有立刻更正。以致後來上課的點名單,也是張福祥。起初,我的心裡很懊惱。全然沒有料到,這事的結果超乎所想。

我當時修「土壤微生物學」(Soil Microbiology),這門課除上課外,每週還有三小時的實驗課。實驗室的技士是一個日本人,他的年紀很大,個子不高,帶著深度的近視眼鏡。上實驗課時,他總穿著長擺式的實驗衣,在我們週邊走動,隨時指導學生。上第一堂實驗課,他走到我身邊問道:「聽說你不叫福祥?」。我委曲的點頭,他說:「我剛來這裡時,別人也叫錯我名字。」隨後,他告訴我他的名字,我唸了幾次,發音都不太對,他也不以為意。他說:「我們的名字,對外國人的意義不大,也不好唸,以後你叫我羅以(Roy)就可以了。」。

我修實驗課,起初很吃力。許多同學一進實驗室,就很上手。我問羅以原因,他說:「有些同學向系上申請,到各實驗室作實習生,每1~2個月就轉換實驗室,這稱為『實驗輪流制』(Lab-Rotation)。另有些學生,上該實驗課前,已預先到實驗室配藥、調儀器、洗瓶子等,這稱為『預先實驗制』(Pre-Lab)。這兩種學生都很會做實驗,尤其是後者。」。我問道:「這些制度都是我在台灣從未聽過,為一門實驗課花這麼多時間,值得嗎?」。羅以說:「在美國有四種好學生:一是會讀書的學生,二是會作實驗的學生,三是擅長出野外的學生,四是製作自己所需器材的學生。」他這一段話,讓我存記久久,影響日後我對學生的看法。

我第一次期中考沒考好,羅以似乎知道我的成績。有一次實驗課後,他關心的留下來問我:「我看你也很用功,為什麼考不好?」我說:「記不住微生物的名字,這是我從小學習的障礙,容易忘的就記不住。但是祇要能記得住的,我就忘不了。」他說:「有個方法試試看,考前將可能所要考微生物的名字寫在紙上,考試前一直背唸,直到考卷一發下,就將紙丟出窗外,或是撕成碎片放在書包內。一翻開試卷,就先看題目,那些題目與微生物名字有關的,就立刻寫。」。

我繼續問道:「課本上微生物的種類很多,我怎麼知道那些是可能會考的名字?」羅以這時轉頭四顧,確定附近沒有他人,他才說道:「我不負責出題,但是下列的微生物名字,你可以注意。」隨後他背出一長串各種微生物的名字。我當時沒有通通記住,回去查考課本,就知道他背的微生物,都是土壤中擔負重要生化反應的物種。

人生是在從事一場很有意思的探索,系上誤植我的名字,使羅以特別關心我。如果沒有羅以的關心,我不知道來美國唸書的第一年要怎麼過?後來,我看到許多比我聰明、能幹的學生,祇是前面有人將腿伸長些,他們走到那裡就跌跤,無法完成學業。但是,軟弱的我走在平地上都會跌跤,卻有人在關鍵處,將手伸長一些,扶我過去。人生沒有什麼可誇,如今若有一點點成就,絕不是自己比別人強。

回國前,我最後到羅以的辦公室,向他深深的一鞠躬。他過來緊緊地握我的手,我說不出話來。那時,我已經不在乎,誰是張福祥?



不錯的名字
張福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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