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馬食堂(一三二)

走出誘惑──原野奇俠羅傑斯

羅傑斯（Roy Rogers, 1911-1998）生於美國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（Cincinnati），他的本名是史萊（Leonard Slye）。他的父親是帶有印第安血統的補鞋匠，母親是個瘸子，他有兩個姊姊、一個妹妹，一家六口擠在俄亥俄河（Ohio River）的一艘小船上。每年河水氾濫時，一家人就要拉船上岸，以免被洪水沖走。羅傑斯後來寫道：「船屋沒有電，沒有收音機，幾乎沒有家具，沒有鞋子穿。但是貧不一定是苦，窮不一定就卑下。在惡劣的環境下，父母親仍和藹待人，愛彈吉他唱歌，在我的心目中，他們是最堅強的父母。」

羅傑斯就跟父母親一樣，彈吉他唱歌。他說：「我看不懂五線譜，靠耳朵學習音樂，只要聽過音樂，就會用吉他彈。」羅傑斯高中時，家裡實在太窮，只好休學，替人補皮鞋，晚上到夜校繼續就讀。他愛唱著流行的西部歌曲「家在牧場上」（Home on the Range），夢想有一天能夠背著吉他，縱馬飛馳在一望無際的草場上。

一生以窮人自居
1930年，羅傑斯到加州找工作，加州正面臨經濟大蕭條，他到處打零工，替人採梨子、葡萄，收割麥子，有時夜裡餓醒，彈著吉他唱歌。半夜的吉他聲，吸引了幾個年輕的工人來，自動地合著音，後來他們組成「史萊兄弟合唱團」（The Slye Brothers）。在一家小電台，於午夜到凌晨六點唱歌。那是很少人在聽的時段，羅傑斯後來回憶說：「對於一個沒有表演機會的樂團，就像是走在找不到水的沙漠。只剩下一點喜愛歌唱的熱情，支撐我們。我想過好多次，也許我需要的是一份真正的工作，而不是當歌星。有時候肚子太餓了，沒有錢買吃的，夜裡只好拿槍去射野兔，烤兔肉給團員吃。有一晚連野兔也沒獵到，只好把電線桿上的烏鴉射下來，再也沒有那麼難吃的東西……，這些事，後來給我很大的幫助，讓我學習用窮人的眼光看事情，總想窮人的感受是什麼。」

有一天在窮途末路時，有個餐廳的服務生葳金斯（Arlene Wikins）烤餅給他吃，而後又給他吃炸雞。比起電線桿上的烏鴉，炸雞是天上美味。四年後，他們結為夫婦。

跑龍套意外成名
1936年，公共電影公司（Republic Pictures）拍一部電影叫「老獸欄」（The Old Corral），羅傑斯充當小角色，演要被男主角槍殺的壞人。在劇情裡男主角用槍口對準他，要他死前唱首羞辱自己的歌。羅傑斯想到小時的夢想，為了歌唱，受了將近八年的苦，最後還得演這種蹩腳的角色，一時悲從心來，唱了這首歌。沒想到，電影一上映，觀眾對主角沒啥印象，對那位唱歌的牛仔卻大為讚賞。一時好萊塢的大亨、影評都在問：「那個唱歌的龍套是誰？」幾個月後，他成為公共電影公司的正式演員，並且為他取個藝名——羅傑斯。

叫人做個真英雄
1938年，羅傑斯主演電影「西部的星空下」(Under Western Stars)。首映即佳評如潮，片子敘述他騎著一匹名叫「扣扳機」（Trigger）的快馬，行俠鄉野的故事。為了訓練自己能快如閃電地拔槍，槍枝能在手上自由翻轉，羅傑斯用了一年的時間，訓練自己倒立、用手走路，把手練得有力又敏捷。使拔槍、收槍、放入槍袋，都能一氣呵成。

好萊塢有一個通則，影響全世界的審美觀。凡是俊男美女，都必須有一雙大眼睛，例如當時著名的演員克拉克蓋博（Clark Gable，主演「亂世佳人」）、賈利古柏（Gary Cooper，主演「日正當中」）等，都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。羅傑斯的眼睛細如老鼠尾巴，體格瘦小，身高不到165公分，體重不到50公斤，不像西部英雄的料子。

他，卻被視為西部片第一牛仔。他寫道：「我一直堅持在銀幕上演真實的自己。而且堅持西部電影不該是一天到晚追歹徒、印地安人、墨西哥搶匪。而是教人如何面對困難不逃避，一步一步地解決困難。槍戰、對決，都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，要彼此扶持。」他堅持在電影裡的英雄必須正義、是非分明、乾淨整齊、尊重女性、鋤惡安良、喜好田野，與唱著動聽的歌曲，因為「那是孩子們夢想成真的園地」。他樹立一種新的西部英雄形象，他在電影中唱的歌曲，如「快樂牧場」(A Gay Ranchero)、「我是老牛仔」(I’m an Old Cowhand)、「紅河谷」(Red River Valley)等，都是當年暢銷的歌曲。

但是，他也為堅持付代價，
「什麼？你拒絕在電影中抽煙？」老闆大叫。
「是的。」羅傑斯答道。
「你也拒絕在電影中酗酒？」
「是的，你知道我平常是不抽煙、不喝酒。」
「喂！你給我搞清楚，是誰使你出名？是那一匹快馬，任何人騎上那一匹馬都會出名。」
「不管誰使我出名，我只扮演我自己。」
「怪人，你也拒絕在銀幕上與女星親嘴。你知道嗎？有一票人等著要跟女主角親嘴。」
「親嘴並不是演技的表現，我認為愛情戲裡的細膩，是在男女雙方的守信與謹慎。」
「你在講什麼？好萊塢是製造偶像的工廠，有能力製造，就有能力拆毀。好萊塢不僅可讓一個淑女赤裸坦露。必要時，還可以將人的內臟拉出來，扭一扭都可以。」
「我很確定，支持我的影迷、影評家，就是支持我原來的樣子，不需要再增加那些虛浮的裝飾。」
　　
他能持續堅持，從出現在銀幕的第一天，他就用心地看影迷的信，在各大城小鎮旅行歌唱時，也撥出一段時間與影迷見面。羅傑斯寫道：「平均每禮拜有二萬封影迷來信，光是貼郵票的錢就不少。電影公司沒有這筆預算，大明星的作法是把信通通丟到垃圾堆裡。我並不這樣作，那麼多人願意花錢、花時間看我的電影，為什麼我不能花郵票錢、簽名。尊重影迷，是一個明星該有的態度。我雇用了我的父母、姊妹一家人，每天不斷地幫我回信。晚上郵差常看我推整車的信去投，都笑我傻。」這是羅傑斯在好萊塢可保持風格，又能屹立不搖的原因。

他又寫道：「成為影星是一個用合約剝削的工作，也是一個試探人的工作，賺愈多的錢，自己就愈被剝削。很多明星不是在表演，是在販賣自己，難怪明星離婚、婚外情、酗酒、吸毒……因為早就賣了自己。一個人要不被過度的使用，需要有一個正直、聰明的經紀人，替他安排合約、簽約、表演、薪水……因此，洛許(William Arthur Rush, 1907-1989)當我的經紀人，整整有四十八年之久。」

英雄也有哭泣時
1943年，羅傑斯已成為好萊塢最受歡迎的西部電影明星。1946年，他的妻子在生產後不久，忽然血塊堵塞腦血管而病逝。羅傑斯寫道：「為什麼一個人的生命會是這麼脆弱？前一分鐘還是好好的，一下子就過去。我站在床邊，看她呼了最後一口氣。我用手輕撫著她的額頭，親愛的，再見了……我走出醫院，下著毛毛雨，進入車中，我忍不住地伏在駕駛盤上大哭。不知道哭了多久，抬頭才看到窗外站著幾個小孩，他們認出了我是他們心目中的英雄，等著我給他們簽名。我紅著眼睛，擦著停不住的淚水，給他們簽名。問他們家的地址，一一送他們回家，直到深夜。」

銀幕之後的雨中之夜，羅傑斯是真正的英雄。1948年，他與影星依凡斯（Dale Evans, 1912-2001）結婚，在渡蜜月時，羅傑斯到教會要求受洗。他走向前受洗，正像西部牛仔，認為對的，合乎正義的，就義無反顧地去做。

不愛金錢愛笑臉
從此羅傑斯、依凡斯，率著「扣扳機」到處演唱、表演。不管在戲院、舞台、百老匯、電視、教會、貧民區、孤兒院或醫院，他一定獻唱詩歌。羅傑斯寫道：「對一個演藝人員而言，時間就是金錢，至於我，讓一個小孩子歡笑比金錢更重要。貧民區的孩子沒有錢買票，醫院裡的孩子不能走路去看電影。看啊!我們來了，西部牛仔之王、牛仔之后，還有好萊塢最聰明的馬，來看你們啦！」

1951年，公共電影公司販賣羅傑斯的相片，替香菸產品做廣告，羅傑斯正式與公司決裂，上法庭控訴。羅傑斯寫道：「電影、報紙（影劇版）、廣告商是演藝事業的鐵三角，用明星的名字去打廣告，一大堆的影迷會去購買。但是明星有對財團，說不的權利。」他獲勝訴。

同年他離開電影界，自組公司，往電視發展，以「羅傑斯秀」（The Roy Rogers Show）大獲好評，羅傑斯寫道：「對一個演藝人員最好的報酬，不是收視率、不是獲利多少，而是孩子臉上的榮光。」

1952年，美國麥迪遜花園廣場的一場演唱會，
「各位女士各位先生，
今夜為你們介紹的是，好萊塢的牛仔之王──最著名的鄉村歌手，一個讓全球少男少女瘋狂的人。
每年上億的人看他演的西部電影，
上千萬的人哼他唱的紅河谷（Red River Valley），他有兩萬個影迷俱樂部，
遍布美國、歐洲、亞洲……，光是倫敦的一個影迷俱樂部就超過五萬人，現在，就請羅傑斯上場演唱。」
他帶著一把吉他，與他的樂團，他們以優美的男聲合音，特有西部鄉村歌曲的豪邁，唱的起「你真偉大」（How Great Thou Art）：
「主啊！我神！我每逢舉目觀看……
你的大工遍滿了世界中……」
前排座位上的演藝大亨嚇呆了：
「喂！羅傑斯！你可以在鄉下對小孩唱這種歌，但是這裡是紐約，你怎能提到耶穌基督？」
羅傑斯說：
「我不是在講道，我是在唱歌，而耶穌的救贖就是我的歌。我在全世界獻唱，都唱這一首。」
大亨道：「好吧！你可以唱，但是把上帝從歌詞去掉。」
羅傑斯說：
「我是來歌唱分享的，不是來賣弄歌聲的，如果你要改，我現在就走。」
那一年，羅傑斯在麥迪遜廣場連唱四十三場，場場爆滿的聽眾，打破該處人數的紀錄。

1965年，羅傑斯罹患心臟病，退出演藝界。他到處演唱、作見證……在銀幕上的英雄總有下台的一天，那願意與人分享的生命，卻會散播出去，永遠沒有結束。

參考文獻：
1.White, R., 2006. King of the Cowboys, Queen of the West: Roy Rogers and Dale Evans.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. U.S.A.
2.Davis, E. M., 1955. The Answer is God: The Inspiring Personal Story of Dale Evans and Roy Rogers. McGraw-Hill. U.S.A.
3.Phillips, R. W., 1995. Roy Rogers. McFarland & Company. U.S.A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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