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晶泉水庫的建造

我站在山頂上，靜靜的等待雲霧散去，
不久，陽光乍現，照在山谷間一大片湛藍的水域上，
這片水域美得令人讚嘆，
這是有世界上「水質最乾淨」美譽的
「水晶泉水庫」（Crystal Spring Reservoir）

　　十八世紀末期，西班牙一位名叫巴洛（Francisco Palou）的神父進入舊金山大海灣，他爬到海灣的高處，發現了一個深谷，他稱這個山谷為「聖安得烈谷」（San Andreas Valley），谷中有一股泉水，非常清澈，他便將它稱為「水晶泉」。巴洛神父並不知道這個聖安得烈谷，是古代大地震的遺跡，泉水淙淙的所在地其實是一個地質非常不穩定的斷層。

■　建在斷層上的水庫
　　十九世紀初期，舊金山傳出發現了黃金，因此迅速吸引了數十萬的人進入舊金山附近淘金，而造成飲用水不足。舊金山是位在太平洋的一個半島上，三面環海，能夠供應淡水的地方很少，「水晶泉」於是立刻成為供水之處，可惜一個泉水的水量，不足以供應上萬人取用。當時舊金山的一個首富便買下水晶泉與周邊所有的土地，準備要蓋一個水庫。

　　如果這個水庫是建在一個危險的大斷層上，人類可以用大地震所撕裂的山谷，作為水庫的蓄水之處嗎？這個問題引起了兩派意見的爭論，不過，由於飲用水嚴重不足，使多數的人們也顧不得地質不穩的危險了，而決定建造。於是在一八五八年一座高四十六公尺、長八十公尺的混凝土水庫終於完工。在十九世紀中期，這座水庫不但是世界上最高，也是最危險的水庫，不過它居然通過了二十世紀幾次大地震的考驗，包括一九○六年的舊金山大地震。

■　城市的需求
　　當時，這座水晶泉水庫的水不只供應舊金山三十四萬人口飲用，也供應給鄰近的城市。到了二十世紀初期，舊金山半島的人口增加了三倍，水晶泉水庫的水量已經不夠使用。一九○二年舊金山市民要求在水庫的東方「優勝美地」（Yosemite）山谷地赫奇‧赫奇（Hetch Hetchy）這個地方建造另外一個大水庫，以一條二百二十五公里的大水管將水引到水晶泉水庫，供給舊金山灣區居民飲用。

　　優勝美地是北美大陸最美的山谷，裡面瀑布又高又多，十九世紀末期，由於著名的森林保育學家平修特（Gifford Pinchot）與生態保護學者繆爾（John Muir）的推動，優勝美地已經成為了國家公園。到了二十世紀初期，平修特和繆爾兩人更是全世界最有名的生態保護推動者，因此，舊金山灣區的居民要通過這兩人的同意，從優勝美地取到水源，幾乎是不可能的事。

■　生態倫理的論點
　　但是舊金山的眾議員卡漢（Julius Kahn）仍然努力，不放棄。他當年提出的最主要意見是：「除了在優勝美地蓋水庫外，舊金山灣區的居民已經不可能從別的地方獲得水源了。」但是，生態保護者卻極力反對這個論點，理由是：「優勝美地的天然風景是人類的寶貝，在這裡建水庫，等於是暴殄天物。」

　　一九○八年，卡漢的水庫建議案在美國眾議院進入投票立法的程序，優勝美地的愛護者更是大力反對。於是水庫能不能在優勝美地建造，變成了挑戰民主制度理性辯論的極限。

　　四年後，缺水的舊金山灣區，爆發了流行性傳染病，因為感染傷寒、肺結核而死了不少人，因此，要求蓋水庫，希望喝到乾淨飲水的民眾愈來愈多。但是卻有反對者宣稱：「寧願讓優勝美地的水，流到大海浪費掉，也不能讓舊金山灣的居民喝到水。」這個極端的論點造成了生態陣營的分裂，在這個危急時刻到底是生態的價值可貴，還是人生命的價值可貴？另外一個爭論點是，注重生態的人大部分是社會中上階層的知識分子，但是死於傳染病的卻大多是中下階層的人，所以要不要建水庫，到底是應該聽特定階層人士的聲音，還是要聽另一群不容易為自己爭辯的人的聲音？

■　保育或保留的不同
　　事情演變到了這個地步，平修特公開支持在優勝美地蓋水庫，供水給舊金山灣區的居民，但是繆爾仍然反對。後來，這便形成了保護生態的兩種不同的主張：平修特的「生態保育」（ecological conservation）與繆爾的「生態保留」（ecological preservation）。前者認為保育生態是讓人類在取用大自然的資源時，能發揮最大的效用；後者則認為只有保留現狀，才是對待大自然最好的方式。

　　由於平修特的支持，國會在一九一三年立法同意建造水庫，於是開始興建赫奇‧赫奇大水庫。此後近百年來，舊金山灣區成為了全世界飲用水水質最好的地方，後來因為電腦工業的興起，舊金山灣區的矽谷更吸引了近千萬人前來，這裡也成為了全世界最富有的地方，由舊金山以南到桑尼維爾（Sunnyvale）城，水庫的水完全不用過濾就可以供人直接飲用。

■　二十一世紀環境保護的再思
　　其實這些建造水庫的爭議，到現在仍然出現在世界各地的的環保抗爭裡。以近代的工程來看，平修特錯在認為興建赫奇‧赫奇水庫是解決舊金山灣區缺水的惟一方法，其實工程是解決問題的途徑，絕不是解決問題的「惟一」方法。後來當赫奇‧赫奇水庫的水又不夠用了，舊金山灣區的人口就不增加了嗎？不！又加蓋了其他的水庫來滿足供水。

　　赫奇‧赫奇水庫開始動工時，繆爾就過世了，可惜他沒有看到，直到今天他所喜愛的優勝美地仍然是世界上最美麗，生態保護最周全的地方之一。這些生態保護的經費是從哪裡來的呢？有一大部分是來自舊金山灣區與矽谷工業區所抽的稅。

　　我站在水晶泉水庫的旁邊，似乎聽到風聲仍在傾訴百年來的生態爭議。

大手牽小手

水晶泉水庫的建造－－二十世紀著名的生態論戰